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柚花香 | 草木旧事
柚花香,恼人。
我们这里,谁家的院子里都有一棵或几棵柚树。我家周围包绕近十棵。柚花开了,一切就日夜被泡在香窖里。
那香从每扇门窗、每道缝隙漫进来。是汩汩春水,不知其所始,不知其所终,只知道香与时间、与我们的呼吸化归在一起,香进骨子里。我在香里,香在我里。
母亲在做饭,饭菜里含了香。母亲在唱歌,歌声里含了香。荷儿在跳舞,步履踏香。我在画画,笔墨着香。什么都被染了香,落一场雨,雨也跟着变香了。
谷雨后的每个清早,叫醒我的,除了鸟啾、晨光,多了柚花香。夜里早早锁门休息,关不住蛙声,关进了一屋子的花香。
梦,静悄悄地从每一朵柚花心里长出来。
花期头几天,我在地上捡一朵新落的,和荷儿面对面坐着,你闻一大口,我闻一大口,狠狠地,把香使劲地吞下去。这朵花,够我们轮流"大块朵颐"很久。她鼻翼上沾了一层花粉。
闻多了,也就学会了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啜饮,慢慢咽,像是品一杯香茶。我打开所有感官,去感知草木不同部分的气息。
柚花的香气,有些似金银花。当然,也只是用我这套愚钝的人类感官系统辨认。其实,每一种花的香甚至每一朵花的香都是独一无二的。自然是最厉害的调香师。
一般白花都很香,荷儿在树下说。五岁多的孩子,已经开始积累她的自然观察经验。
她对着视频,欢欣地嚷,给远在不同城市的我的父亲和她的父亲说一件喜事:家里的柚花开了,好香。
香,无法隔空传递,也难以描摹它的样子,只能在香的现场,在香的当下,你和香站在一起,哦,就是它,和以前一样。
与视觉画面相比,嗅觉和味觉,香气和滋味,更细腻绵长、更私人化、更能深度留存记忆。所以,我更愿意去闻一朵花,吃一种原味。香叫我们别说话,安静感受就好。
柚树高大,柚花也是大咧咧的。肉厚,四瓣居多,也有三瓣五瓣的。花苞是晚春中精巧的小铃铛,绿很浅。瓣子要用力开到底,向后微微卷曲。花柱上有些清淡的粘液。
一棵树上有千万朵花,不知该看哪一朵。一朵花上,常簇着两三只蜜蜂。多一种大型黑蜂,嗡鸣声像大马力的发动机。柚枝上有刺。柚叶是单身复叶,靠叶柄的那部分是爱心的形状。
花边开边谢。小院的柚树下,又落成了一片白。每天要扫好几篓。荷儿喜欢扫柚花。
落花很快变黄、干枯,硬面包屑的触感。味道淡了,有一些香气离开,剩几缕伏在花里,像一尾略沙哑的余音。
满树的热闹,一地的平静。我立在中间。
花开就那么几天。小果渐渐膨胀。小满节气前,又开始落果。柚树的生理落果期要持续个把月,这是植物自发自觉的,为保证整株营养,得割舍一部分花果。
说硕果累累,也不过一株挂几十颗而已。它们是几千几万分之一。就如人的生命之初,你是那亿万分之一的唯一,我是那亿万分之一的最珍贵。这样想来,你我的相遇,是何其神圣的际会。
在我们这里,柚子叫"抛子"。金黄的抛子当头垂悬,沉实可喜。想吃或待客,戳几个下来,现剖。过年的时候,烤着火,一大家子人分食一个抛子,说些今年的收获。
树的时间,动不动就以十年来算。小院里的这棵柚树长了快五十年,外祖父栽在他的老屋旁,我们移栽过来也快三十年了。
六年前,我也是这样站在柚树下,荷儿尚在腹中。树荫下放两把椅子,外祖父静静地坐着,祖母和他说话。看着两亲家,当时我想,不知他们蹒跚的步子还能迈过几个春夏,不知我们还能陪着看几场柚花。
去年,柚花开的时候,外祖父去世了。祖母是前年走的。
一阵风过,花继续落,香继续香着。
珍惜陪你一道闻柚花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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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12)
变成粥的菜 2020-05-12
带电的一只羊 2020-05-08
GaoKun_happy 2020-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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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不死 2020-05-07
糖厂房管部 2020-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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