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脱鞋史：两千多年后，我们决定造个玄关

这一阵子，为了写关于玄关如何装修装饰的稿件，我查了很多资料，访谈了不少家客户，做了几十页笔记，思路慢慢地变得清晰。打开电脑写，可好像还是有什么东西挡着自己似的；勉强开了一个头，文字总是显得滞涩，删了又写，写了又删。半夜我横竖睡不着，便打开笔记，仔细看到凌晨，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四个字：“没有玄关”。

1. 脱鞋小史

为什么要有玄关？本质上，是因为进屋要脱鞋。

当我们结束一天的奔波，回家进屋、甩掉鞋子，首先是为了解放自己捂了一天的脚，其次是不把外边路上的灰尘带进家里。这个小小的动作，我们习以为常、理所当然，好像没有什么可值得说的。

其实，进屋脱鞋，是中国秦汉以来古老的风俗，连大臣上朝都是穿袜而行。这首先是礼仪的要求，其次也有保持屋内清洁的目的。可以想见，荆轲在行刺秦王这样重大的斩首行动前，也是乖乖地脱了鞋子的，不知道这是不是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他的武力值。

而从宋朝时开始，进屋便不再脱鞋了。

这首先是因为社会结构的变化：贵族消亡、社会平民化。战争不断、王朝更替不断、阶层流动不断，人死了一茬又一茬，传统稀释了一遍又一遍，新的主流阶层，对以前的礼，没有那种执念了。

其次，人们的卫生习惯发生了变化。传统的贵族阶层是很注意洗澡的，衣服也换得勤，甚至于每上一次厕所，就会换一次衣服——这就是为什么“更衣”会成为上厕所的代称——因此，他们即使脱了鞋，也不会散发什么异味。而在社会平民化、并与游牧民族融合之后，社会的主流人群，不再有贵族那样的条件、也不再有贵族那样的习惯。直白一点说，人们不再对清洁那么讲究了。在这样的前提之下，如果还坚持进屋脱鞋，实在是不太体面，很可能带来尴尬。

另外，居住环境不一样了。这是随着步摇床的普及，使得居住区域由一个屋子，聚焦为一座大床；进屋脱鞋变得没有必要，上床时脱鞋就够了嘛。还有，由于社会风气的逐渐收紧，脚这么一个用于站立和行走的器官，竟然衍生出了特殊的私密性，女性不能随随便便脱鞋了。

至于现在我们进屋脱鞋的习惯，是如何恢复的，一时不可考。可以稍微推测的是，它应该是伴随着地板、地砖在民宅中的普及，与人们对室内清洁的更高要求直接相关。

2. 为什么没有玄关？

我们的邻居日本，其进屋脱鞋的习惯，源自对中国传统文化（精确一点说是南北朝以后）的系统性学习和借鉴，并且走得更远，更加热爱脱鞋。听说在一些日本家庭，客厅有客厅的拖鞋，厨房有厨房的拖鞋，厕所有厕所的拖鞋，阳台有阳台的拖鞋，甚至地毯上和地毯下也有不同的拖鞋。不断脱鞋、不断换拖鞋，脱鞋、拖鞋……实在是令人佩服。在17世纪江户时代，武士们开始在宅邸的入口门厅处建造一个可以专门脱鞋换鞋的空间，后来普及到了一般民居中，这就是玄关空间。

典型的日式玄关，这是在房间入口处专门脱鞋的空间

有进屋脱鞋习惯的，主要是东亚、东南亚国家。至于欧洲、美国，自古以来是一直没有进屋脱鞋的习惯的。以前看美剧里，美国人不脱鞋就躺在沙发上、甚至做出滚来滚去、踩踏沙发的动作，当时实在是难以理解。在美国生活的日本人更是常常产生类似的困惑，“不论在哪里都穿着鞋吗”，“在哪里脱鞋呢”，“进屋不脱鞋，内心无法平静”……不过，万事无绝对，回到家立刻脱鞋，换上柔软舒适的居家鞋，或者干脆不穿鞋，是很多人的最喜欢的事情，这就不能以文化和地域来区分了。

欧美人大多没有进屋换鞋的习惯，对于习惯进门换鞋的我们来说，看到他们穿鞋进屋、坐沙发上、躺床上......心里实在很别扭

回到我们国家，有一件事不得不提：即使是在讲究进屋脱鞋的秦汉时代，再宏伟的宅邸，也没有玄关这种脱鞋的专门区域；脱鞋的动作，是在阶下完成的。不过，也有观点认为，中国传统建筑的影壁就是玄关，但个人以为影壁的意义主要在于建筑、文化，本文讨论的是脱鞋这种卑微小事，没有考证概念的企图。所以，如果坚持“脱鞋之处是玄关”这个设定，那么，我们之前确实是没有专门的玄关区域的。至于原因，我还没有弄清楚。

那么，在已经恢复进屋脱鞋习惯的今天，为什么我们最大的痛苦，却还是没有玄关呢？

这是过去几十年的房地产刚需市场决定的。刚需购房，解决的是有无问题，对于刚需人群来说，户型是最不需要考虑的一个购房因素；刚需人群最在意的，第一是房价，第二是房间数量，也就说，希望以最便宜的单价、最少的总价买到最多的房间（其实就是功能区）。开发商拿到一块地，目标首先是做足容积率，这样才有更多的房子卖；即使户型相对不佳，购房者也会买单。

没有玄关的户型往往是小户型，又要面积小，又要功能多，很难方方面面都照顾到。考虑到购房总价，刚需购房者喜欢小户型，2006年国家出台“90/70政策”，要求建筑面积90平方米以下的住房，必须达到开发建设总面积的70％以上，这个政策执行了十年，推动了更多小户型的产生。

在现行的《住宅设计规范》中对玄关空间没有明确的表述，仅规定“套内入口过道不应小于1.20m”，这可以看作是对于玄关空间最小宽度的尺寸限定；而且，这一限定主要是基于搬运沙发、餐桌、钢琴等大型家具的需要。也就是说，在国家规范的层面，还没有把玄关提到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上。毕竟，玄关虽然承载了很多功能，但解决的是方便与否的问题，而非有无问题。

3. 如何造出玄关？

随着我们对住房的要求由刚需向改善的转变，我们一般认为有个舒服的玄关还是很重要的。对于玄关的最大不满，就在于没有玄关。不过，即使户型里没有专门安排这个区域，我们也可以通过装修和装饰，自己造出来。玄关可以没有，玄关功能不能没有。

① 分区

玄关在本质上属于灰色空间：既不能归纳成室外空间，又有别于室内空间，而是一种过渡空间，在室内和外部环境中起着过渡交融的作用。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喜欢用“门厅”这个更加具象的词，而一定要用“玄关”。在大多数情况下，其实它只是一个关，而称不上一个“厅”。

鉴于这种灰色空间的属性，玄关首先可以靠对墙面和地面的有意区割来实现。坦白讲，现在折腾玄关，如果光是定制个柜子、装几个挂钩，那就有点落伍了。

当进门处的地面和墙面形成独立区域，可以考虑进行分区。

■ 墙面

墙面分区比较简单，主要是用墙漆和壁纸。

用颜色可以轻易区分出一个玄关空间

任何颜色都可以选用

玄关的地面也要不同，目前根据我们的经验，最合适用来区分玄关地面的是——水泥花砖

玄关墙壁贴壁纸

主要的花鸟壁纸品牌，我们写过，也有售卖，主要是来自瑞典和英国

花鸟壁纸

花鸟壁纸

■ 地面

地面分区要难一些，主要是采用不同材质的地面材料，比如不同的地砖、不同的地板。

水泥花砖做玄关地面非常合适

水泥花砖

水泥花砖

地面铺一块走廊毯也可以

更激进的做法是，下沉式玄关。由于高度差的存在，使得室内鞋和室外鞋有最好的区分。可以利用铺设地暖的高度差，实现这种下沉，实用和美观两不耽误。

高度可以形成明显的区别来隔开空间

但是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种高低差，就因人而异了

当然，也可以利用墙面、家具、陈设，实现隔断分区，这是最容易想到的分区方式。

用隔断墙来造出一个玄关，有点儿像中国的影壁

这种玄关隔断是中国人很熟悉的

分割空间，调节视觉

② 收纳

收纳是玄关的基本需求，主要涉及到对鞋、衣服、包，以及其他零碎物品的收纳。这就需要对空间精打细算，可以通过加柜子、加挂钩的方式来实现。

■ 简易的、裸露式设计

这种设计，通常的元素有挂钩、鞋架、长凳，可能还包含一个镜子。这种结构的好处是投入不多，因地制宜性强，但缺点是容易乱，需要细心打理，规则感要求比较高。

不需要多复杂的设计，也能又好看又实用

简单的搁板和挂钩，功能很强大

高级一些，但花费也不会太贵

一些类似的玄关构件市场上也逐渐会有

■ 定制柜子

定制柜子与定制衣柜、橱柜是一套体系，可以在玄关处规划出一个空间做柜体。这种方式的好处是表面看上去比较整齐，但缺点在于，用作橱柜、衣柜的门板在室内可能觉得还可以，但放在玄关处可能就会显得档次低一点，毕竟是进门看的第一眼，还是需要考究一点的家具来衬托比较好，我们一直也在研发这种柜子，希望有一天能够生产出来。

一般这种柜子都是板材制作的，不如MCM家具好看，但可以充分利用空间

板材家具供应商都能做的玄关衣柜，只要解决板材的环保问题，还有拉手的美观，其他的都不太难

③ 装饰

玄关除了实用性，还需要装饰性。玄关，如果空间允许，很是建议摆放一些工艺精巧的家具来提气，比如说一个婀娜的长凳，一个大气的镜子，或者是一个精致的小柜子、小桌子......

如果空间足够，目前看比较适合做换鞋凳的就是索耐特长椅

目测这个玄关面积很大，索耐特长椅在里边都显得很小

我个人最喜欢的玄关，是斯里兰卡建筑大师巴瓦的家，玄关和车库相连，进门就能看到两辆Rolls-Royce古董车。巴瓦以私人博物馆的姿态布置家中的陈设，物件经过精挑细选，每一个物件、每一件家具，无论新旧，都与真实的生活经验有关，是储存了主人生活经历的“既往之物”。虽然我们暂时没有Rolls-Royce，我们可以感受和借鉴他的这种态度。

END

转发给你脑子里第一个想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