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修不是对房子的设计，而是对未来理想生活的设计

装修前，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想要什么风格？装修后，参观的人，第一句评判就是，嗯，这是某某风格的。所以，这周谷子打算跟大家聊一聊自己在房子装修过程中遭遇的风格与设计的问题。

一

“请问你喜欢什么风格的设计呢？中式、美式、北欧、欧式、日式、法式、东南亚、地中海……吧啦吧啦……”“风格我们还没有想过啊。不过我们有一次去京都旅行，住的是传统日式旅馆，觉得榻榻米蛮舒适的。想到用在我们家还可以储物，因为我家面积比较小。”“哦！原来你们喜欢日式啊！那你们喜欢日式禅意风、日式简约风、日式现代风、日式性冷淡风、日式复古风、日式杂货风还是日式混搭风……吧啦吧啦……我这里有很多设计图，你们看看喜欢什么风格的。”

这是谷子和雨先生在刚开始寻找装修公司时经常遇到的对话情景。谷子常常被设计师抛出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名词搞得晕头转向，装修效果图看得眼花缭乱，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与身边的朋友说起要装修房子，没有一个不是一把辛酸一把泪。有的说装修公司的设计图你看看就好了，装出来的效果都能让你认不出来。有的说装修就是自己一个人忙里忙外累死累活，家里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有的说你一个人做主不是很好吗，最怕的是意见不统一，妥协结果就是客厅和书房是中式，厨房现代，主卧欧式，儿童房东南亚，整个房子就是“世界之窗”。

为什么所有人都问我们想要什么风格，而没有人问过我们想要什么生活呢？

二

对于谷子和雨先生来说，理想的生活是什么？

我们想归隐山林，田园牧歌，可是我们离不开城市。我们也想过换一套大房子，一个有院子的房子，算了一下，买不起。

我们一家三口依然住在这个不到90平米的老房子里，在广州的闹市区，周围是吵杂的街道车流、密集的楼房，没有小区没有绿化，楼上楼下都住的是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20多年的楼梯楼，外墙已经斑驳剥落。

谷子不是全职太太，每天都要上班，有时还很忙。谷子觉得父母已经辛苦一辈子了，不想他们再为带孙子拖累，所以就让他们自己在老家过小日子。我们自己带芽芽，也没有请保姆，每天接送，每天买菜做饭洗衣拖地打扫卫生，全部都是亲力亲为。

谷子和雨先生，过着跟所有大城市同龄人一样的忙碌世俗的生活。

在忙碌的城市，也能过上理想的生活吗？

三

谷子开始静下心来，思考什么是理想的生活，什么是理想的家。

谷子心目中理想的家，在杨绛先生的《我们仨》里：一个单纯温馨的学者家庭，相守相助，相聚相亲。

自从迁居三里河寓所，我们好像跋涉长途之后，终于有了一个家，我们可以安顿下来了。我们两人每天在起居室静静地各据一书桌，静静地读书工作。我们工作之余，就在附近各处‘探险’，或在院子里来回散步。阿瑗回家，我们大家掏出一把又一把的‘石子’把玩欣赏。阿瑗的石子最多。

阿瑗长大了，会照顾我，像姐姐；会陪我，像妹妹；会管我，像妈妈。阿瑗常说：“我和爸爸最‘哥们’，我们是妈妈的两个顽童，爸爸还不配做我的哥哥，只配做弟弟。”我又变回最大的。钟书是我们的老师。我和阿瑗都是好学生，虽然近在咫尺，我们如有问题，问一声就能解决，可是我们决不打扰他，我们都勤查字典，到无法自己解决才发问。他可高大了。但是他穿衣吃饭，都需我们母女把他当孩子般照顾，他又很弱小。

谷子心目中理想的家，在舒国治的文字里：

容身于瓦顶泥墙房舍中，一楼二楼不碍。不乘电梯，不求在家中登高望景，顾盼纵目。必居于四时之地。冬日瑟缩，倚炉火漫度长夜；夏日挥汗，炎炎午后正好瞌睡连连。……穿衣惟布。夏着单衫，冬则棉袍。……件数稀少，常换常涤，不惟够用，亦便贮放。不占家中箱柜，正令居室空净，心不寄事也。……吃饭多在家中，餐餐四菜一汤。概多粗粮，米麦粱  俱有。时蔬杂备，肉为点缀。……家中碗盘粗净，出自地方窑坊可也，白瓷、青瓷、酱色瓷皆得用之。偶有宾客，不妨对酌。黄酒、大曲、葡萄酒皆可。下酒得花生米、豆腐干、白切肉也易备得……听戏曲或音乐，多在现场。且远久一赴，不需另余音萦绕耳际。家中未必备唱器唱片，一如不甚备书籍同义，使令暗合家徒四壁之至理也。

这是舒国治的生活理想，梁文道评价说：“家徒四壁”，这是何等的好品味，何等的好生活？今天老把“奢华”、“尊贵”挂在嘴边之辈，恐怕还要再过几十年才能领略其中意趣。

谷子心目中理想的家，在从前，在从前缓慢的时光里。正如木心先生的诗《从前慢》里所写：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正因为有爱的人，房子才成为让人深深眷恋的家。

谷子心目中理想的家，在岳寿章子的京都回忆录里。她讲到在生命最后阶段的母亲对于和父亲两人胼手胝足、辛苦组成的家，有多么强烈的眷恋与不舍。

1981年（昭和五十六年）过世的母亲，不知有多深爱这个家。母亲病危进入错乱期时似乎老把家里与病房搞混。这间伴随着母亲几近五十年岁月、早就住惯了的家，的确存在着一股安定沉稳的气息，让母亲的心情得以缓和。……在昏睡的每天、陷入错乱的一分一秒，我相信，虽然我们无法察知，但这个见证了母亲人生的黄金时期，因生活点滴而散发出灿烂光彩的家，大概还是以某种形态在她的脑海里大放光芒吧。人能够这样经营自己深爱的家园，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现在我也逐渐年华老去，面对人生的最终阶段。我占据了昔日母亲的位置，虽然仍不及母亲，但还是用心打理这个由她一手打造的家，与它一起度过最后的日子。

岳寿章子决心守护着向日町老家直至老死的图景，与是枝裕和在《海街日记》中的香田家的长女幸，守护着外祖母遗留下来的一栋百年老屋，坚强、隐忍、可靠，以母亲的姿态照顾着两个妹妹，竟是如此的相似。同父异母的小妹浅野铃被三个姐姐领养、接纳到完全融入这个新的家庭，无论是姐妹四人在外廊乘凉聊天、给青梅扎洞泡酒，还是围坐在屋子里吃饭、喝酒、争执，或者是在院子里燃点烟花，每一个生活的图景和片段，都让谷子心生向往。

什么是理想的生活？对于谷子来说，不在于房舍的华丽或简朴，不在隐匿山野或蛰居闹市，不在于房子本身的价值或社区地段的昂贵。而在于居住在这个房子里的人，能够自由地、快乐地、亲密地生活在一起。家的温暖，不在于色彩上的缤纷和风格的绚丽，而在于此中人生活的丰富、深度与厚度。

四

清楚地知道一家人想要在这个房子里度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这点非常重要。因此，在房子开始设计之前，家的模样已经在谷子心里了。

更何况，我们一家已经在这个老房子住了10年了。谷子清楚地知道早上几点太阳就会从阳台东边的窗口直射进来，风是如何在房子的每个空间穿梭徘徊，哪个空间有最佳的风景，哪条房梁不可动摇……

也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自己，尤其是生活习惯和生活细节。

我们仨很像：我们都喜欢安静，喜欢独立的空间但又不希望完全独处。我们都喜欢看书聊天玩游戏讲故事多于看电视。我们的衣服鞋帽数量精简但要存取方便。我们喜欢陈列有生活趣味的细节。我们做事情很专注。

我们仨也有很多自己不可回避的“缺点”，正如芽芽给我们仨起的外号：雨先生是“屁多”，谷子是“肉多”，芽芽自己是“话多”，合称“三多”。谷子必须要看到所有食材才能开始做饭。芽芽想要一个大房间可是又害怕自己一个人。只要能坐下躺下的地方，雨先生手边就要有书就要有能放书的地方。房子的设计必须很好地回应这些古怪的小九九。

就这样，谷子拿着自己画的房子功能布局图和每个空间家具摆布陈设的手绘图，交给设计师，告诉她我们的生活理想和生活习惯。设计师很认真很努力地做出了效果图，尽管离谷子心中的家的模样还有一定的距离，但这也给了完全没有装修经验的谷子重要的鼓励。

之后装修公司的设计师再接力把效果图做成施工图（事实上，施工队完全不看施工图，还是得雨先生一点点盯着做）。再之后橱柜、榻榻米、箱柜设计定做……谷子在橱柜设计图上一一标明了每一个抽屉每一格要存放什么物品调料，根据之后要摆放的锅具杯碟确定每一层隔板的高度。密密匝匝写满了图纸，谷子记得当时橱柜公司设计师的表情，是崩溃的。就连厨房中岛的悬挂锅勺的吊架，也是谷子计算着锅具的数量和自己的身高，亲手画图再找工房专门定做的，全世界仅此一个。

只有你自己，才是家的设计师。

五

当朋友们走进我们新装修的家——萌石头生活博物馆——的时候，都纷纷慨叹：“你们家装修风格好统一啊！”“怎么每样东西放在这里都那么合适呢，连一个垃圾桶都特别般配！”很多网上的朋友看到我们房子的照片、视频，都一口认定：“一定是在日本长期生活过的！”就连Ins上不认识的日本人也感叹：“与京都的老房子是一个味道。”

首先，谷子和雨先生连一句日语都不会，更不要说在日本生活了。其次，我们家的东西并不都是日本的，而是谷子和雨先生天南海北淘回来的。有中科院广州分院的老书架，有上海老洋房的钢窗，有东北的核桃木炕桌踏步，有东南亚的柚木老餐边柜，有法国的JIELDE老式落地灯，有美国的HOLOPHANE百褶玻璃吊灯，有云南的铜壶，有江浙的土陶锅，有四川的土碗，有湖南的铁锅，有福州的漆器……有新的，更多的是旧的。

在整个装修和选品的过程中，我们从不刻意追求特定的风格，更不是拿着风格的标尺去度量每一个物件。无论是家具还是生活物品，我们以实用好用为首要目的，其次再选择那些美的外形。

有人要问了，那什么才是美呢？美有统一的标准吗？谷子以为，有自己独特品味的才是美。让自己一日三歺都能有所品味地去吃，让自己身上每一天穿的衣服鞋子、每一天使用的生活道具都有自己生命的风格在里面，让这些美点点滴滴遍布在生活里。这些美不需要太昂贵的价值，而是必须要用心。用心，就是关心你的食物、衣服、用品、家具，它就会有一个风格岀来，不必跟别人比较，也不能人云亦云，要有自己的自信。

家庭生活中的美学，就是从很朴素、很健康的物质基础上发展出自己的生命风格。风格，不应由来自外在的硬取强加，而是从生活里人生里，自自然然领会，而后绽放。当你心中有了笃定的信念时，美物们会超越时代和地域，受一个人的召唤汇集到一起，仿佛美物们有自我的意志，从四处走来一样。

六

装修房子，是所有家庭的一件大事，不只因为要花掉很多钱，而是它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去重新选择一种生活。

我们没有必要，为了装修个房子，把自己训练成一个蹩脚的设计师，在各种风格效果图里周旋和纠结。我们更没有必要，装修个房子，成为家庭矛盾的导火索，各持己见，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但我们确实很有必要，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想一想，我们未来理想的生活是什么？

～在忙碌的都市，也能过上理想的生活～

#萌石头理想生活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