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兜糖 > 文章 > 中国做陶瓷的都该跟他学学——记日本最厉害的瓷器大师森正洋
中国做陶瓷的都该跟他学学——记日本最厉害的瓷器大师森正洋
JALO HOME ∣ ISSUE 152
中国做陶瓷的都该跟他学学——记日本最厉害的瓷器大师森正洋
按:我们已经推出过两拨森正洋瓷器(波佐见白山陶器生产)了,但还没有好好介绍过这个人。以我们售卖森正洋瓷器的利润来说,赚的钱不多,但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荐森正洋,是因为认同他的很多理念,甚至觉得他关于设计、关于产品的思想,与自己一直以来的认识,暗暗契合。
比如,森正洋认为瓷器没必要执着于手工,如果机器生产能做到与手工同样质量的产品,那为什么非要执着于手工?
再比如,森正洋不喜欢抛头露面,能找到的照片很少,他最讨厌为了配合陶艺家身份而故意穿着棉麻材质的工作服。
还有,森正洋从不闭门造车,而是饥渴地搜寻所有反映时代变迁的信息,以期一直能做出反映消费者喜好变化的器皿。
森正洋(1927~2005),我们能找到的森正洋照片屈指可数,穿的都十分朴素,一般还着工作服,丝毫没有想象中瓷器设计大师“该有”的仙风道骨
森正洋与我们在中国,乃至日本,媒体和坊间接触到的大量陶艺家、艺术家都太不一样了。
太多的艺术家,热衷于表面的华丽,穿着飘逸的棉、麻服装工作,以期营造出让人景仰的创作氛围,而我们能找到的森正洋照片,几乎全部都是穿着日本人普通的工作服,扔到人群里你不会发现这是个日本战后最厉害的陶瓷设计大师,一点儿没有仙气儿的那种。
而森正洋设计出的瓷器,虽然也都很好看,但绝对不去追求华丽和奢侈的效果。跟我们现在常见的很多网红设计,咋一看喜欢得不行,但越看越索然无味完全不同。森正洋的作品,强调的是好用、亲切、漂亮,但漂亮不是第一位的,重要的是好用,但最终追求的效果,也还是不华丽也不平凡。
森正洋晚年名作平茶碗
森正洋的旋梅饭碗
森正洋M型咖啡杯,创作于日本人刚刚开始兴起喝咖啡热潮的20世纪70年代
虽然获奖无数,但森正洋追求的不是获奖,而是产量。终其一生,他都在设计能量产的低价民用产品,比如G型酱油壶、Basic Ware,还有平茶碗,在日本都是家喻户晓的日用瓷器,价格在日本来说不算贵,也因此能走进千家万户,帮助普通人提升自己的生活品质。这本来应该是任何一个设计师的终极理想,但现实社会里,能做到如此的,又有几个。
Basic Ware 系列的饭碗
G型酱油壶
平茶碗一共有两三百种款型,我们搜集售卖了其中的30多种,即便在日本的商店里,你想一下子见到10几20种平茶碗也是不太容易的
即便在日本,跟森正洋的追求背道而驰的名设计师也比比皆是。早几年,我们也经常在日本购买柳宗理、森泽直人等名设计师的作品,但也许是年纪渐长,用了用这些东西,还是发现一件器物最重要的还是朴实无华,还是趁手合用,从这个角度讲,几乎任何第一眼看起来就喜欢到不行的器物,用起来都会有这样那样的不便。到现在,自己家里常用的所有碗盘,都还是每次去日本一件件带回来的森正洋瓷器。
所以我们在几次去日本的时候实地触摸、并且搜集各种资料,写出了这篇介绍森正洋设计思想(中文世界里唯一一篇如此深入)的文章。目的不外乎传达一些这位我们敬仰和喜爱的日本瓷器大师的想法和作品,而这背后,蕴含的是认同森正洋思想和作品的人一致的做人、做事和看待世界的理念。
以下全文:▼
前一阵去日本出差,吃个便饭的时候,往饭上倒酱油时留意了下酱油瓶,“嗯?”了一下。
眼熟。
一翻瓶底,果然印着“白山陶器”的小蓝标。
这个酱油壶正是完美体现了设计者“好用、亲切、漂亮”的设计理念。
好用:上面的气孔可以用手指控制进气量,从而控制流出量,也不容易洒出来。
亲切:就像家里的物件,价格也亲民。
漂亮:没有奇形怪状,纯白无图饰的小壶,却有让人过目不忘的包豪斯风格的设计。
你可能觉得,这跟今天要说的森正洋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森正洋即是在日本累计销量数千万的G型酱油壶的设计者。
G型酱油壶因为好用、亲切也好看,获得了日本第一届Japan good design大奖。不过因为饮食习惯的差异,这个可爱的小酱油壶,在中国的餐桌并不会太常用
“我不是艺术家”
其实森正洋的瓷器我们卖过两拨了,但还没好好介绍过他这个人。
森正洋一生作品国内、国际获奖无数,光是获得日本设计大奖(Japan Good Design)的作品就有110件之多。我在东京银座松屋百货,专卖日本设计大奖产品的Good Design Store里粗略数了下,里面陈列的瓷器品类里得有一半都是森正洋的作品。
就是这么个人,其实挺低调:有自己独到的理念,却从不出书。也很少抛头露面,接受采访很多时候也是为了推广新产品。以至于我想找老人家一张高清照片都很费劲。
森正洋在自己1995年创作的“陶瓷之路”公园设计前
1992年,在芬兰赫尔辛基工业大学讲演
因为说起来做“陶瓷设计”的人,不论日本还是中国,都盼着自己出名,愿意多曝光呢。
因为老人家给自己的定位是“设计者”。
森正洋中学同学织田了悟说,“他最讨厌被人称为艺术家,他不喜欢当时流行的巴黎时尚,也讨厌为了配合陶艺家身份而故意穿着棉麻材质的工作服,他嘲笑这‘像在拍国铁广告系列——发现日本的海报’。”大概老人家把他们当成是cosplayer了吧。
森正洋也学过陶艺。从小喜欢画画的他中学毕业后,曾一度在陶艺家松本佩山门下,后来才跑到东京去上多摩美术大学。很可能从那时候起,森正洋就跟“陶艺家”生涯分道扬镳了。因为陶艺,基本上一次设计造型只能是单一作品,以有权有势有钱者为交易对象。
用森正洋自己的说法:
因为我曾亲身体验过战后一无所有的时代,当时精神上也处于饥渴的状态,曾饥不择食地读了大量关于艺术与民主主义的书,于是,渐渐地体会到日常生活所使用器具的重要。不是经由头脑思考,而是亲身去感受。因此,我想要设计生活中最必要的器皿,每个人都用得到的,如生活中的道具般的器皿。
人们常说艺术与设计最大的分别,在于是否有用,对我而言,“用”是重要的表现要素。
所以虽然距离很近,但森正洋去的是江户时代起就制作平民杂器的波佐见,而不是生产高级陶瓷的有田,而且一干就是几十年。
也因此,虽然全世界现在都流行“手工”,老头却不以为然,在他的理念里,如果机器生产能做到与手工同样质量的产品,那为什么非要执着于手工呢?甚至认为执着于手工的人“无药可救”。
也因此,虽然“国产”在日本成为产品质量的代名词,森正洋觉得只要工艺标准达到要求,在国外烧的也不能说是劣等品嘛。
说句题外话,日本民艺大师柳宗理曾常说“森正洋是个有实力之人”,能让理念不尽相同的柳宗理(柳氏强调“手要用的东西,怎么能不用手作”)叹服,森正洋也是很厉害。
日本九州有田烧的传统日式餐具,图案繁复不说,甚至用金粉作颜色原料,极为奢华。显然跟森正洋的理念不是一个路数
理念的冲突,让老头一辈子都非常讨厌有田烧。他曾愤怒地说:“去使用有田割烹食器的店用餐,没有人是不报销费用的。用自己的血汗钱吃不起的店所使用的食器非常不健康!”日本泡沫经济时,有田割烹器不仅能卖出难以置信的高价,还非常畅销。
森正洋常预言,“割烹食器总有一天会难以为继的”。果然在泡沫经济破灭后,有田烧的销售市场大受打击,现在也没恢复到盛时。主打日用的波佐见烧反而受影响较小。
以前,陶瓷器设计被认为与陶艺不同,非美术正道,被人瞧不上。然而,如同卖百万日元的一个壶,一个一两千日元的酱油壶也有其不可忽视的价值。
花费数十年时间,让世人认识到这点的,正是森正洋。
一只饭碗体现时代变化
要问他源源不断的好想法都是从哪里来的?也没什么秘诀,森正洋一生都在吸纳周围的最新资讯,这样才能知道当代人的想法,也才不会闭门造车。这就是他改进设计的重要来源。
森正洋说,“重要事件的产生,往往包含了大潮流与技术,潮流是非常重要的。比起自己想要做什么,我始终在思考,对现在这个社会而言,什么是必要的?我应该做什么”?
他的学生回忆道,“老师是个热衷收集信息的人,从科学杂质到女性杂志什么都看,当然也常从生活中与人谈话,不经意地收集各种人说的不同心声。不论是工厂工作的人、附近的邻居,甚至住院时护士说过的话。如果问老师现在年轻人流行什么音乐,老师知道的比我还清楚”。
森正洋曾举过茶壶的例子,说明为什么要改它的设计、因为以前是放在榻榻米上使用的,因此握把的角度呈现较大的锐角。进入昭和时代后,变成放在折叠式的矮饭桌上使用,战后则是放在桌上,当然容易拿的握把角度也必然有所不同,于是出现了“小茶壶的握把角度做成这样是理所当然的”之类的规则。但如果不亲自握握看感觉如何,不打破这样的老旧概念,就无法改变握把的角度,无法做出新东西来。
了解所在地消费者的喜好、时代的变化,才能为他们做出合用的器皿。
最能体现森正洋这一点的,莫过于他晚年的代表作,“平茶碗”。
我们现在用的饭碗,基本上已经定型了,即使将碗口改得圆润点,口径修改下,看上去也没什么变化,只是做微调罢了。
然而平茶碗一看就跟一般饭碗不一样。在平茶碗正式发售前三年,森正洋拿着木碗、粗制瓷碗和平茶碗三种原型碗,遇到年轻人便问他们:“你想用哪个碗?”结果非常出他意料,八成以上的人选择最不像碗的平茶碗。
日本传统的矮脚饭桌,如果摆上这么大口径的碗一定会觉得不好用。然而随着战后的发展,普通日本人家里的矮脚桌也换成了西式餐桌,桌面变得很宽,摆上大口径的碗就很适合了。而且现在是饱食时代,大家饭吃得不多,反而是这个吃一点、那个吃一点,宽口的碗饭只装一点点,看起来反而觉得好吃。我想这应该就是藏在平茶碗畅销至今背后的密码吧。
日本知名设计师小松诚说,“藉由一个饭碗就能体现时代变化,真令人敬佩!在森先生的作品里感到‘我在创造世间基准的气概’”。
中国和日本普通的饭碗直径在10~12cm左右,平茶碗却有15cm
创造潮流
森正洋可不是那种坐在办公室里画画图纸就算把活干完的人,用他自己的说法,“中小企业里,所谓设计,是从销售到包装纸,全都要自己来的”。白山陶瓷当年才50多人,当然是“中小企业”了。
图纸设计好后,首先面临烧制关。森正洋认为做设计的人,若不具备理解技术人员能力的本领,是不行的。不懂技术,不仅无法思考设计,也无法指导现场制作人员。他觉得如果一天工作八小时,请花七个半小时在现场,然后再用三十分钟去画设计图。由于常年在现场削刮石膏,森正洋的拇指和食指都已变形。靠着他的言传身教,更是带出了一个好的技术、设计团队。
生产出来之后,还面临售卖问题。
他要推出一款新产品,做成后就一定想着把它推到市场上去。市场不接受,想办法变通。
森正洋说,“光只会做,物品仍然无法出现在社会上。如果没有渠道和使用者的支援,物品是不会在市面上流通的。况且使用者的支持也不会一次就出现,例如得透过女性杂志的采访推荐‘这东西也不错’,藉由这些侧面协助,物品才得以广为人知。我们透过共同作业制造物品,而完成的物品也要透过多数人的合作,才能到达消费者的身边”。
白山陶器的会长说,森正洋不会因为产品卖不掉就要大家放弃,而是做出“我们再努力三年、五年看看”的判断,东西能不能卖,不上市一次是不知道的,况且在不同的地方上市,结果也不一样,森正洋经常到处寻找哪些销售管道最能吸引别人目光。
比如说著名的G型酱油壶。当时陶瓷器都有花纹,所以当这个纯白的酱油瓶出现的时候,被产地的批发商以“这壶没有花纹,是个半成品”为由退回了。森正洋将产品送到东京的商场,结果大受欢迎。加之后来获得首届日本设计大奖,终于成为畅销品。
再比如说“Shell系列”。本来制作不平整的器沿就很难,好不容易攻克了技术难关。当时批发商却认为不好卖,都对它敬而远之。公司也对量产化没什么兴趣。一般的设计师遇到这种状况大概打退堂鼓了,但执念的森正洋却展开了迂回攻势。
首先,他将Shell系列刊登在公司一年一度的产品目录上,直接向终端零售店销售。然后带着Shell系列参加日本设计委员会30周年的会员展,隔年参加西班牙国际工艺展并获得冠军。拜得奖所赐,shell系列在纽约MOMA(现代艺术美术馆)纪念品店销售,并登上了专刊封面。就这样,Shell系列广为人知,在日本人气也见长,系列终于获得成功。
伽罗生活之前重点推荐的森正洋瓷器是平茶碗、旋梅还有Basic Ware系列,Shell系列因为比较贵,没有进货,但我们已经决定向白山陶器定一些Shell系列、M系列咖啡杯等高端作品
到了做平茶碗的时候,就小心多了,小心的试探市场。其实早在1983年,平茶碗的基本造型已经确定,只不过当时分为小、大、特大号三种。特大就是目前流通的平茶碗尺寸。当时日本的饭碗直径在10~12厘米左右,特大平茶碗却有15厘米。其实森正洋只想做特大号的碗,怕公司不接受才提出三种规格。
不仅尺寸,釉色也是。为了让批发商能接受,最开始平茶碗多用天目色、青瓷色这种传统釉药。假以时日再慢慢推出内侧为粉红或灰色的崭新设计。到了1992年,终于推出了144种各色平茶碗。
这背后,责任心是一方面,更是对自己设计的绝大信心。
森正洋获奖作品
说了这么多他的创作理念,其实百闻不如一见,不如看看他的那些著名国内外获奖作品,我们帮您整理出如下这些:▼
① G型酱油壶,1960年Japan good design大奖,森正洋从此确立在陶瓷设计中地位。
② 缘锖、缘吴须碗,1961年Japan good design 大奖
③ 1968年制作的旋梅系列,2011年获Japan good design 大奖
④ fancy cup 1969年制作,2006年Japan good design 大奖
⑤ H型咖啡杯,1973年九州club design协会大赏
⑥ P型咖啡杯,1975年获得佛罗伦萨国际陶艺展(1975 International Ceramic Art Exhibition)金奖
⑦ M型咖啡杯,巧妙的将壶、奶缸、杯子收纳在一起,既美观又节省空间,1973年Japan good design 大奖
⑧ A型组合餐盘,1977年西班牙瓦伦西亚国际工业设计展(1977 The 7th International Industrial Design Exhibition in Valencia)金奖
⑨ 调味料瓶 1977年Japan good design大奖
⑩ shell系列。1983年西班牙瓦伦西亚国际工业设计展(1983 The 13th International Industrial Design Exhibition in Valencia)获奖作品
⑪ C型调料容器,1988年获 Japan good design 大奖
⑫ 平茶碗,1992年获 Japan good design 大奖,现在已经有两三百种,我们展示过30多种
⑬ basic ware系列,1960~1973年设计,2010年获 Japan good design大奖,朴实轻盈易刷洗
⑭ Multi blue系列,1976年设计,2012年获 Japan good design大奖
⑮ 为无印良品设计的“和之食器”,2004年获德国IF设计奖。
森正洋一生设计不止,去世前还为无印良品设计了另一套白瓷餐具。而今,老先生离开人世已有12年,他设计的产品依然广泛活跃在餐厅、咖啡厅,日本普通老百姓家里。令人惊异的是,在他故去之后,他生前作品依然不断的获得日本设计大奖。
我想这些就是他依然存活于世间的证据吧,设计常存世间,比起绝大多数只能活在博物馆里的设计来说,可谓不朽。
只要我们这个时代的生活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的话,森正洋的作品还会一直流行下去吧!
END
转发给你脑子里第一个想起的人~
微信号: 伽罗生活(ID:jalohome)
简介: 很多又好又便宜的生活用品,你并不知道。
用户评论(4)
周小叨 2018-08-06
柒个雨 2018-08-04
Fancy~风 2018-08-04
耐心的灰太狼 2018-0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