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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园:经营好细致入微的空间关系,便可在家中造园
几天前,在B站曾被问及关于如何获取中式精髓的知识和原理,从而在自家装修中随个人喜好灵活运用,而非生硬的抄袭从最初表“意”到最终成“象”后,早已僵化的一招二式。话题太大,三言两语怕也说不清其中奥妙,但看到南京的一对建筑师夫妇的自宅“系园”后,我想答案也许就在园子的名字上。
建筑师们自述到:系园的“系”字,除了有“心系园林”的意思以外,还有另一重含义就是“关系”。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阴阳观决定了我们看问题的角度从来就是从整体入手,而非片面个体。系园的主人认为园林里的物象的确美丽,可比起注重单个事物的美丽,其间的“关系”更加迷人。就好比几个精致的五官并不一定能构成一张漂亮的面孔,反而是位置关系协调,比例合适的五官成就美人的几率更高。
而系园就如一个五官清秀得宜的邻家女孩,没有惊艳的概念,也没有刻意的矫饰,设计动作似乎都恰到好处,标榜中有着无所标榜的态度,平实中透露着淡淡的风雅,让人不禁赞叹其沉稳的设计功力。
园林的意趣在于使游园者在变化无穷之境中忘却时间的流逝,融入自然的变化,享受每一个当下。而对于在现代都市面积并不宽裕的住宅中引入园林思路的实操性,我也有过疑问。
系园的建筑师们认为,古人造园子,并不执著于“实际的大小”,在乎的是“感知的大小”。比如:“大”之所以为“大”,是因为在“小”的对比之下;有了“暗”的前奏,才能更好的体会“明”...我们这一代人建不了厅堂楼阁,也无法掘池堆山。但通过对细致入微的空间关系,及居者感受关系的经营,给了我们在都市居住空间中“造园”的可能性。
一。
内与外的关系
山林太野,条件艰苦不宜人居;而城市太俗,让人容易迷失在各种欲望和颠倒梦想之中。古代文人一直都徘徊在内求外求,出世入世的抉择之中,而城市山林——园林则给文人们指了一条可以两全其美的中道之路。
建筑是人的身体躯壳的延伸,系园的主人们为了找到系园室内室外交融的“中道”,牺牲了一间连接阳台的卧室,做成了传统民居中堂屋概念的空间。在中国传统生活中,堂屋是接待宾朋、婚丧嫁娶甚至祭祀祖先的重要空间。堂屋一定朝向院子,门多半是不关的,在潮湿的江南地区,甚至不设门扇。这里承载了人的家庭活动,同时也容纳了自然,处于内外之间。
如今社会的组织形式早已从原先的宗族大家庭式演变为独立小家庭式,堂屋的社会功能早已没了存在的意义,但在现代住宅中营造一个连接室内外的缓冲空间却是极有讨论价值的。
在系园之前的格局中,沟通室内外的仅仅是主卧的一扇门。自然和人居环境非黑即白,相对隔绝。为了加入过渡于两者间的灰色空间,建筑师们把原先主卧靠向院子的墙面完全打开,改造成通高的玻璃折扇门;还砌起了3米见方的青砖平台,把堂屋努力地向院子延伸出去。堂屋和院子高台组成的过渡空间,营造了由内至外过渡的多个层次,提供更多的人和自然共处的可能性。
△堂屋的内与外
按照宋代郭熹关于园林行望居游的标准来看,堂屋向内通过窗帘,八角门及内室木门拉开空间层次造景深,向外可望见院景和侧院的竹景,为可望;平台是园子中的可居之处,不难想象一家人围坐在那里嗑瓜子聊天的画面,为可居;而把入户大门改在了后院,堂屋成为进入内室的必经之路,延长了园中的游走路线,为可游可行。
△博主mono位于杭州的家
普通家庭即便没有如系园一般阔绰的院子,连接室内外的中间地带的设计思路仍是可以借鉴的。比如这位mono博主家的阳台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室内外的过渡区域俨然成为了博主生活的居心地:冬日围炉,雨天听雨,烧烤绘画,看书喝茶,以及午后阳光在帘子上映出景观竹的横斜疏影...
值得一提的是,系园和mono博主家虽然都有着一个大体块的室内外过渡界面,成为人与自然亲密接触的可居之地,可是一个平台向外延伸,另一个室内向内收缩。其中原因,除了两个案例室外空间大小情况不同以外,也反映了中国园林深入自然的动观习俗,不同于日本庭院退居室内的静观文化。
△系园新的入户门
另外,内与外也是相对的概念。从自然和人工角度来看,建筑为内,自然为外;而从入园的路径来看,公共空间为外,私密空间为内。系园的建筑师们封了原来的大门,把入口挪到了原先院子的后门。至此,园林从向内变成了向外,暗喻着园子旧主把情怀深埋内心,而新主则把情怀和社会生活联系了起来。
二。
大与小的关系
△书房和堂屋的大小关系
大小辩证关系的运用也许对于面积有限的现代住宅来说,是非常实用的一个指导思想。在家宅中设置大小对比强烈的空间,不仅是解决空间不足的实际手段,还能营造有趣味的空间体验。系园中的书房设计就是一个很好的案例。
书房由衣橱改造而来,位于堂屋之中。两个空间位置相邻,双方尺度便互为参照。如果把书房做大了,堂屋就显得小了。相反,书房越小,堂屋看起来就比其原有的尺寸更大。
为了突出书房的小,无法通过压缩尺寸获得,而需要让书房里的家具尽量大些。于是,建筑师们用三件大家具填满整个空间,使其尺度急剧变小,也把坐在其中的身体包裹到极致,如此压缩的身体感应该是一种奇特的空间体验吧!狭小的书房聚气,也容易使人把注意力集中在学涯书海里。
△通过身体丈量参照物来感知空间大小
空间有多大?除了通过空间和空间的横向来获得感知对比以外,我们还纵向的用我们的身体来丈量它们。这里就要先引出一个暂且称之为“注意力空间”的概念。当空间完全放空的时候,我们的注意力集中在空间本身;而当空间中放置了显眼的家具后,我们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至空间中的家具和装饰物,而非空间本身了。所以在这个层面上来看,家具和装饰物在原有的空间中勾勒出另一个“注意力空间”。当用身体丈量一个空间的大小时,“注意力空间”成为我们的参照物。
从上图中的例子中可以看出,高挂的装饰画和窗帘引导人的视线向上延伸,我们注意到房屋的确比我们高许多。而为了使屋子看起来更高,除了上移视觉参照物以外,还可通过降低坐具高度的对比方法来达到。
三。
明与暗的关系
△改变后的格局延长了空间的游走路径
明暗交错和大小错落一样,都是空间体验,光有大没有小不行,光有明没有暗也不行。造园如作文,抑扬顿挫,曲折有法,起承转合才是最妙。
在园林中,游览的顺序左右着观者的感受。在游走中设置明与暗的层层排叠,使行游变得有趣,留园的入口便是如此。系园前生原本从北侧楼道入户,进门便是一条走廊,串联着各个房间。格局尽收眼底,既无藏露曲折,亦无明暗交错。改成南边入园,先到院子,可以把游走路线拉得最长。
△入园主线路的明暗序列
堂屋朝着院子敞开,自是足够明亮。八角门后是内室的过厅,也是全屋唯一没有窗户的空间。吊顶选用木色,高度被尽量压低,为的是让这里更暗。厨卫及卧室皆从过厅进入,空间以白色为主,便再次明亮起来,与过厅的“暗”相反,亦互成。
△侧院路线的明暗关系
由院子里的新砌平台转向西北,推开竹门,便到了侧院。这里本是用来堆放杂物的空地,被改造成友人聚会的茶棚。茶棚很大,硬是把侧院挤得只剩下一线天井,光线暗下来,像是正院旁的另一处洞天。
△不同空间对暗空间的处理办法
现代的建筑师/设计师们都不忘在营造情趣的同时,尽量满足一些实际的空间需求。比如:系园建筑师们通过压低屋顶高度,来营造幽深氛围,由于近景被推远的错觉,还能使空间变大。“小园”的建筑师阮晓舟把收纳功能放在压低的天花处。“横云之家”的设计师谭鼎文在压低的天花处嵌入了照明的功能,空间明暗收放的情趣之余满足夜晚实际需求。
从上面多个案例中可以发现空间明暗的营造和空间的收放联系紧密:低矮的空间会显得更暗,所以在营造暗的环境时,设计师们也会同时压低天花高度。除此之外,加入颜色的黑白/冷暖/深浅对比也能有效得突出空间的明暗关系。
四。
真与假的关系
园主说:想造园子的都是痴迷山水之人。不能终日生活在自然山水中,便在园子里造一套山水。追求的是“真”山水的意境,眼见的却是“假”山水之形。
主人们利用院中破败的老墙,顺势涂抹出高低两座山,配合前主人留下的石峰,院中就有了山意;园中无水,就把地表青砖缝中生出的苔藓草坪想象成水,据说此为旱园水做之法。在这想象的山水间,其余的景致也就被赋予了更美好的寓意,比如:雨天溅在墙上的泥土印记好比山前的密林修竹;伸入院中的青瓦高台就像是平铺在水面之上...
我最初是从西方人的思维体系去认识建筑和设计的,当然对这种自说自话的“造景概念”一开始是非常疑惑的。在纽约上学的那段时间,老师们不断用“好作品不需要作者过多用言语解释,作品本身的表现力就能打动观众”的标准去考核我们的作业。西方文化理性,对世界的理解从物质入手。而东方文化感性,认为心能转物。不同的视角能更加让人去思考我们的文化为什么会变成了我们的文化。
研究园林后慢慢发现,系园的主人并不是唯一“自说自话”的人,有文人把园林中的假山群看作是云雾,更有文人热衷于给太湖石取名,赋予其意义和象征。光有草木山石,亭台楼阁并不构成园林,诗文所赋予物的“意”更是园林的主旨,诗意之所在。
再回过来看我美国老师关于好作品的标准,其实在它的语境下并无不妥。而把它用于中国园林,一个园主自洽的空间:园主即是观众,无需向任何人解释,自说自话有何不妥呢?另外,园林是文人的园林,几千年文化的积淀下,赋予“物”的各种意义早已成为了文人的共识。而一个没有传统人文文化积累的人,如何能够读懂其中深意,并且产生强烈思想共鸣呢?
△圃生家桌面上的微景观陈设在表意上和系园的院子并无差别,都以以小见大的方式在构建一个精神空间
园林最终成为了少数人的权力,我想除了财力的原因以外,文人们在都市中尽可能屏蔽自己和凡尘俗世的联系也形成了园林强大的文化壁垒。慢慢的,这种壁垒似乎变成了社会的,阶级的。
回到文章开篇时讨论的内外关系:佛学认为心物一元,本无内外之分。因为还在出世与入世之间挣扎,园林高耸的围墙隔开的并不是外界的俗,而是文人自己内心中的俗象。我们本是同根生,或多或少,每个人的内心都有追求精神的和物质的一面。而通过营造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以及各种趣味空间体验的园林,其本质目的是自我疗愈:于文人而言,疗愈的是官场失意;于商人而言,是经商失败,于普通人则是在追求欲望的过程中的受挫...从这个角度来讲,园林不该是少数人的权力。
当下这个时代,当住房已基本满足我们的实际生活需求时,当人们不再在乎炫奇炫富时,关照与自己内心关系的园林文化会不会进一步走入大众视野?而让园林文化走进大众生活,除了应该进一步的去普及传统人文文化,是不是还应抓住园林“自我疗愈”的本质,及其“变化无穷”的表现手法,而不介意扩大园林文化及其表现形式的外延呢?这些问题就留给今后的时间,我们一起拭目以待。
更多关于系园的信息,请参见同名公众号的文章
用户评论(4)
浮生杂志 2021-08-11 楼主
西蒙不庆 2021-08-11
嘿&·n1是硪de10 2021-08-11
糖厂房管部 2021-0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