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手把手教会你的，除了握笔，还有针线（家庭日记vlog35：秋天的窗）

 （家庭日记vlog35：秋天的窗）

一

住进重新装修的家已经一年多了，家里的窗户是最常被赞许的设计，没有防盗网、纱窗和窗帘，单层的玻璃格子窗干净利落。客厅、厨房和主卧的磨砂玻璃，把吵杂挡在屋外，日光如牛奶一般渗入室内。儿童房连着阳台，阳台虽是完全透明的清玻璃，却因有着移门和纸的过滤，日光进入房内时，也已经变得柔和安静。

唯独和室的窗子，三十格全透明的清玻璃，正好把窗外唯一的绿色——一棵巨大的榕树——揽入眼帘，这恐怕也是深陷都市迷宫中唯一的心灵慰籍。无遮无挡固然是好，但是时间久了，还是察觉到生活中的一些不合宜。

例如，父母来家里小住，和室就变成了临时客房，老人家倒是喜欢榻榻米，说是像硬板床那样舒适，但是要在毫无遮挡的大玻璃窗前躺下睡觉，的确让老人家感到不自在。

中午的小憩也是如此。尤其是秋日的阳光，烂漫而锋利，总是明晃晃地就探入屋内，肆无忌惮地长驱直入，直至晒到眼睑、脸颊、手臂都生疼。

还是自己做一副窗帘吧。翻开榻榻米垫子，从地箱取出几卷去年从京都带回的亚麻，芽芽不禁哇地叫出声来：“我太喜欢这种帘子了，朴素又美丽，正好适合我们家啦！怎么你一直不拿出来挂呢？！”“因为没有时间做成窗帘啊。”我嘴里应答着，脑海里浮现出那个骑行几十公里汗流浃背的日子，还有那间地处桂离宫领地的偏僻店铺——落柿舍。心里不禁隐隐感到愧疚，真是对不住这些美丽的布匹和制作她们的人啊。

二

入住一年多，我早已忘记了窗户的精确尺寸，一切得从头开始。正当我拿着卷尺，爬上老榆木窗台板，准备量窗户尺寸的时候，芽芽赶忙跑上前来，一把抱住我的大腿，说：“妈妈，我扶住你，小心不要掉下楼了。”我低头看看窗外，是有点吓人呢。这样，芽芽一手扶着我，一手帮我摁住卷尺的一头，我们很快就量好了尺寸。

接着是裁剪，同样需要两人配合。两匹纹样相异的原色亚麻布料平铺在榻榻米上，散发着淡米黄色的柔和光泽。我小心翼翼地把布料中间和边缘皱褶的地方扯平、对齐，芽芽用两根老纺车木梭压住布料的一头一尾固定。

用卷尺量好长度并校对再三后，我对芽芽说，“那么，我就剪下去咯。”“剪！”芽芽一声令下，我使着剪子咔嚓咔嚓地在布料上穿梭前行。芽芽生怕我剪着剪着剪歪了，一边提着布料的另一端，一边紧捏着布料的折线不断提醒我。是啊，这么可贵的布料，一刀下去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这些亚麻布帘原料，是用纯亚麻手工制作而成。在制作成布帘之前，亚麻甚至都没有被纺成线，而只是利用独特的编织手法，把亚麻天然的纤维稀疏地交织组合在一起，制作成厚薄不同、纹理不同的布料。可以说是很原始粗旷的做法了。

直线裁剪并不容易，有线头，有结子，尽管经过了浆洗定型还是会有一点点歪曲。这些表面粗粝内里柔韧的布料，保留了亚麻原有的纤维和机理，在她们身上，我们还能看到植物原来的样子。我愈发感受到植物自身蕴含着的原始的力量，隐忍、强韧、坚持。

三

穿针，引线，打结，这一整套手法，芽芽如今已经掌握得很好了，可说是游刃有余、一气呵成。

我是在半年前教会她使用针线的。那是初夏的时节，她想要模仿公主的样子，给自己的小床添上白色的纱缦。我买来一大匹雪纺布料，任由她自己随意剪裁装扮。还给她购置了一套精简实用的缝纫工具盒，里面有剪子、卷尺、顶针、穿针器，还有五彩斑斓的棉线团和粗细各异的缝纫针。芽芽本来就手巧，喜爱做精细活，收到这份特殊的礼物，就像孙悟空得了金箍棒一样，如鱼得水乐开了花。

那段日子里，一放学回到家，她就自己关在房间，一边听着西游记，一边穿针引线，剪剪裁裁又缝缝补补。过了几天，小床被装扮一新，还真有点公主床的模样了。接着，她给三只小熊宝贝缝了吊床、秋千，给娃娃们缝了裙子。这还不满足，她开始给自己设计服装。我给她清理出一大堆不合穿的旧衣服，她就混搭拼配，时不时整出一套奇装异服，穿在身上四处招摇。

有一天，她要上舞蹈课，发现芭蕾舞鞋坏了，想起是自己之前玩耍的时候剪坏的，问我怎么办，我说买也来不及啊。第二天起床，我就看见床前的柜子上，端端正正地摆着那双舞蹈鞋，破损的地方，密密麻麻的一针一线，居然被缝补好了。那天，她就穿着那双自己补好的鞋子，跳了一天的舞。

四

小孩子眼力好，穿针自然不是难事，只要心静手稳，通常一次就能成功，根本不需要穿针器。我小时候就常常帮着眼睛不好的奶奶穿针。

芽芽看到窗帘那么长，就引了好长好长一根线。可她的手臂没有那么长，怎么办呢？她想到一个办法，当线穿过针眼儿后，就把针插在线板上固定，然后就可以拉出长长的一根线，回折过去，对齐剪断，最后打上好几个重重叠叠的结才放心。

就这样，芽芽负责穿针、引线、打结，而窗帘缝制的工作还是由我来做。亚麻布料特殊的工艺和稀疏的机理，使得缝制也有很大挑战。幸好芽芽打的结又大又结实，才可以牢牢地固定在布料端头。我低着头，默不作声，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针线上，保持相同的间距，入针，避开所有毛刺和结子，抽线。正面入，反面出，往返交错，缓慢推移。换了三趟线，我对芽芽说，“引的线太长了，妈妈伸直手臂都拉不直，这样不仅费力，而且很容易打结哦，下次能不能引短一些啊？”芽芽立刻辩解：“我想着引长一些，就不用经常换线啊，这样就没有那么多线头了！”也是个道理啊，真是一个有想法的孩子。

五 自己亲手缝制窗帘，在现在的都市家庭里，恐怕已经很少有了吧。手工缝制的确很慢很费事，而且绝对做不到外面专业定制的精工细致，也没有机器生产的华丽新潮。

可我喜欢这种重复单调的劳作，就像穿牙签肉，就像洗菜切菜，就像熨烫衣服，身体的不自由反而会带来心灵上的自由。这是一种平衡，也是一种练习。我想让芽芽从小就试着去做一做，练习做饭、缝衣、打扫，学着亲手照料自己的生活。这样，在她长大以后，哪怕遇到再大的困难和再冷的天，也能为自己做一顿饭、缝一件衣，来温暖自己。

这些遍布家庭生活日常的细碎劳作，难道不是与读书写字一样重要么？这些最基本的生活技能，难道不是一种本领吗？我们算计着时间和金钱，比对着各种外界评判标准，要把孩子武装起来，变得更强大更优秀。可没有想过，真正的生命的力量，从来是自内而外自然而然地生发的，就像小草，就像火苗。

直到天色昏暗，灯光亮起，我们的窗帘才全部缝制完成，看着粗朴的亚麻布料上密密齐齐的缝线，真是平淡又充实的一天啊。芽芽自始至终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双手，她知道这种针线活她现在还做不来，但是我知道她将来一定做得比我好。

～我们离不开都市，也能过上理想的生活～

对我们家的窗子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点击阅读原文，查看我之前的一篇文章《在窗帘、纱窗和防盗网出现以前，我们的窗子是很美的》